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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台湾人记实:武漢封城全过程 误判決定慘被困70天

来源:中国时报2020-05-06 23:53652

武漢封城逃疫記 他下錯決定慘被困70天(示意圖/達志影像)

今年初大陸湖北省爆發新冠肺炎疫情,因為正值農曆過年期間,人員往來頻繁。1月23日,武漢市和湖北省陸續宣布「封城」、「封省」,千餘名台灣人因此受困愁城。這些受困台人中,絕大部分是持台灣護照的台胞,絕大部分是前往湖北探親、旅遊或短期出差的民眾,僅少部分台商,在學學生與幼童超過數百名,另有孕婦、慢性病患或需定期就醫者,他們散布在武漢市以及湖北其它17個城市,他們沒有預期會滯留湖北,他們也沒有預期會有這麼一天,有家歸不得。湖北台灣人受困期間,每日早晨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觀看昨日的病例統計,每見到確診增加率降低一人,就知道回家的日子近了一些,但每日見到又有數百人死亡,感受甚是哀傷……。

人類絕頂聰明,可登月,可入海,但卻又是如此脆弱,敵不過一個微小到看不見的病菌,我們應該深思何以此病菌會出現,我們應該要尊重萬物,設法和平共存共處。《返家:湖北武漢受困台灣人封城逃疫記》由十位受困台人聯合撰寫,紀錄這事件過程,敘述受困台人的心境與感受,以及受困期間在鄂生活。完稿時,尚有數百名台胞未返(包含本書幾位作者),期待大家能順利歸鄉。

【精彩書摘】

●封 城

就在庚子鼠年來臨前夕的小年夜(1月23日),擁有千萬人口的武漢市在凌晨2時由《武漢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揮部》發布第1號通告:「自2020年1月23日10時起,全市城市公交、地鐵、輪渡、長途客運暫停運營;無特殊原因,市民不要離開武漢,機場、火車站離漢通道暫時關閉」。自當時起,民眾不得離開武漢,全市居民暫時與外界隔離,該通告上註記了「恢復時間另行通告」,本書撰文時,湖北省政府已宣布,武漢市將於4月8日解封,總封城日數達76日。

武漢有「東方芝加哥」之稱,是中國大陸第七大城,位居華中與長江樞紐,每年春運期間,估計武漢的人口流動規模超過3,000萬,要將此規模的城市封鎖,其難度可見一般。

封城通告發布的當天,正逢世界衛生組織就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對全球公共衛生的影響,在瑞士總部召開記者會,世界衛生組織秘書長就武漢的封城表示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強力」的措施。

事實上,類似的措施並非未曾有過,透過隔離、封鎖等強力手段,不僅能減少疾病在發源國的傳播,還能將其對全球的影響降到最低。2009年4月,墨西哥爆發H1N1流感疫情,首都墨西哥城封城十日;2014年9月,為防止伊波拉(Ebola)病毒擴散,獅子山共和國宣布全國除員警、醫生和志願者等少數人員外,其餘人民不得外出,2015年9月伊波拉捲土重來,獅子山第二次宣布封城;2015年6月,韓國為防範中東呼吸綜合征(MERS)疫情擴大,封閉全羅北道順昌郡的一個村落;2019年4月,來自俄羅斯的夫婦在蒙古巴彥烏列蓋省進食土撥鼠內臟後感染鼠疫過世,隨後,巴彥烏實施封省6天;台灣在2003年SARS期間,也曾將臺北市立和平醫院隔離「封院」。但過去這些案例與這次武漢的全城封鎖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

2020年3月份,隨著疫情擴散至全球,各國亦紛紛實施封城甚至封國措施,街區封閉、國家停擺、班機停飛、國境封鎖。惟強調自由人權的歐美和中國大陸社會體制下的封鎖措施有偌大差異,這造成在遏止病毒蔓延的力道上也有所不同。

2020年1月19日武漢通報之不明原因肺炎已超過200例,當日,中國首席傳染病學專家鍾南山院士,也是當年的「抗典第一功臣」,率領專家組前往武漢調研,當天即趕回北京,當時官方並未公布該訊息。隔天1月20日,鍾南山院士在央視直播採訪中表示新型冠狀病毒「肯定有人傳人現象」,此前一天,中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衛健委)才表示「當前疫情仍可防可控」,3天後,武漢宣布封城,這決定與鍾南山院士的調研結果和建議肯定存在絕對關係。另一方面,當時已發現湖北之外其他省分包含北京都開始出現病例,泰國、日本、韓國、台灣等地都相繼出現病例,且幾乎所有病例都曾有武漢旅遊史,所有的跡象和證據都顯示武漢的肺炎病菌已開始擴散,為了阻礙病菌繼續傳播,唯有採用最強力的措施。武漢封城,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第一次對千萬人口級別的城市所採取的最嚴厲手段!

上一次武漢封城還是1911年的武昌起義,湖廣總督下令關閉城門,四處搜捕革命黨人,革命黨人以槍聲為號,於10月10日夜間發動了武昌起義。

這個自古有「九省通衢」稱號的交通樞紐之城突然在全年最繁忙的春節期間被按下了暫停鍵,車水馬龍不再,人們交往中斷,城市突然安靜了下來,靜得大家彷彿聽得到自己不安的心跳。

封城是從封鎖主要交通工具開始的,武漢的三大火車站只能出站、不能進站,公車消毒後貼上封條,最後一班地鐵到達終點站後封閉,武漢天河機場亦亂成一團,一些返鄉的民眾開著自用車準備上高速公路,均被交警勸回,此刻開始,只能下,不能上高速公路,接著一些縣道乃至鄉道也封閉了,主要道路上員警設置了很多檢查站,很多人透過農村小路開車來避開封鎖到達目的地。公共交通停運,造成民眾運移不便,一開始,計程車還可以載客,23日深夜,武漢防控指揮部發布第5號通告:24日(除夕)12時開始,全市網路預約計程車停止運營,巡遊計程車實行單雙號限行。25日,武漢中心區域禁行機動車輛。車輛基本上都已禁行了,但加油站仍運行中,確保必要通行的車輛有油可加。

這個年除夕夜的春晚節目在武漢創下高收視率,民眾大都待在家裡,節目少了歡樂氣息,多了詭譎的氣氛,這夜,很多人還難以相信、六神無主。明天會如何?

封城初期,居民是可以自由行動的,只是不能離開武漢,「逃離武漢」一時成為中國大陸微博上的熱搜話題,網上傳出有司機漲價10倍帶人從小路逃離武漢的訊息,網民們對於出逃者充滿謾罵的話語。封城狀態下,最緊急、也最讓人關心的問題是食物供應,古語說得好,「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大災難當前,人們會盡力去克服很多困難,但難以忍受饑餓,封城第二天,武漢出現了恐慌性搶購潮,超市蔬菜等民生物資被搶購一空,防疫所需的口罩更是一個難求,這過年,口罩代替了豬肉,成為最緊俏的物品。

武漢封城後的第20天,也就是2月11日,隨著疫情防控的需要,湖北省強力實行「外防輸出,內防擴散」的政策,開始貫徹嚴格封鎖社區,任何人不准隨意外出,商店不對個人開放,居民不能外出採購生活用品,武漢居民已經在家悶了二十餘天,嚴格封鎖令一下,炸了鍋,平時各種不適的人要看病、老人小孩急需用藥的、要做飯送給住在附近的媳婦的……都被禁止了。此刻之後,家家戶戶的飲食問題就得借助於代購員,武漢有7,000多個社區(中國大陸稱為小區),每個社區通常會劃分為3到5個「網格」, 網格是指把社會服務網格化的一種管理模式,每個網格都會有一位網格員,常常是駐區的社區民警,封閉期間,每家開出採購清單,由網格員收集後統一購買。網格員更重要的是在封閉期間管理該社區,包含管控進出、測量體溫,引導人進出、消毒鞋底等,這必須是三班制的安排,很多志工投入這工作,估計武漢市可能有數萬志工之多。

為了阻止疫情失控擴散,採取了武漢封城這個嚴厲措施,犧牲了千萬人的自由,封鎖區內每天上演著可歌可泣的故事,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武漢居民(以及隨後整個湖北省)的犧牲,令人敬佩,它大幅降低中國大陸其他地區出現第二個武漢的風險。據估計,由於春節和疫情的雙重影響,在封城前約有500萬人離開武漢,這些人口約有六至七成是返鄉回湖北省內其他城市準備過年者,這也是後來疫情快速蔓延至整個湖北省境內的原因。

1月23日上午武漢封城後,1個小時後,緊鄰武漢的鄂州也緊急宣布鐵路車站通道暫時關閉,並對主城區居民實行出行管控措施;同一天晚間22時,潛江宣布封城;24時起,黃岡也正式宣布暫停市內交通,開始封城。隔天24日,湖北荊門、咸寧、黃石、恩施、孝感、宜昌、隨州與十堰等地級市也紛紛宣布封城舉措,不同程度上暫停了上述城市管轄範圍內的鐵路、高速與普通公路交通,特別暫停了市域管轄範圍內公交、長途客運等公共交通。湖北16個市(州)中,襄陽市是最晚實施封城的地級市,直到1月27日,襄陽市才規定高鐵和普通鐵路車站進站通道暫時關閉。

在1月23日至27日這幾天內,湖北省各市州均已實質實施了封城措施,然而,為有效切斷傳染源,阻斷傳播途徑,遏制疫情擴散蔓延趨勢,在疫情進入最後關鍵期的階段,2月16日,湖北省人民政府發布通告:城鄉所有村組、社區、社區、居民點實行24小時最嚴格的封閉式管理;嚴管外來車輛,非必需不進出;嚴管外來人員,非必要不入內;所有非必需的公共場所一律關閉,一切群眾聚集性活動一律停止,出入必須持有通行證,聽說在街上沒有通行證的人會被抓起來,強制隔離14天;另外,還強化居民健康全面排查,對所有居民開展篩查,做到「不漏一戶、不落一人、不斷一天」,確保全覆蓋、無盲區;以及所有疑似、確診新冠肺炎病例的密切接觸者和不能明確排除新冠肺炎的發熱病人,必須送集中隔離點單人單間觀察,不得居家隔離留觀等措施。此時已是封城第25天,大部分民眾對這嚴格的封省命令其實已無感,因為早已實施多時,民眾反而是有種對病菌最終殲滅戰的期待。在嚴格封省之前,2月12日,十堰市張灣區和孝感市大悟縣都發布了「戰時管制「的命令,這公告稱所有樓棟一律實施全封閉管理,所有居民非醫護人員、醫藥物資從業人員、抗疫公務人員和水電油氣、通訊網路、糧食蔬菜等基本民生保障從業人員,不得出入樓棟。在這之前,雖然有封城措施,也有社區管制,但下樓透氣抽菸仍是允許的,但戰時管制命令發布後,均不得下樓,完完全全只能待在家中,但這管制僅有前述兩個小地區發布,隨後兩天內,黃岡市、孝感市雲夢縣也都發布類似命令,但並未出現「戰時」字眼,中國大陸專家也對於發布戰時管制有不同的看法。

除了湖北省之外,浙江省的杭州、溫州、台州、義烏,廣西的玉林、貴港、防城港等地也都實施了嚴格的居民出行管控措施,從具體執行內容上來看,這措施便是要求居民儘量不出門,避免交叉感染,因此多地的舉措內容中均明訂了嚴格的內容,譬如每戶家庭每兩天才能外出採購一次家庭物資。除此之外,對於居民外出上班,各城市也訂定了管控舉措,以湖北省為例,各地級市允許外出上班的居民僅涉及疫情防控工作需要、在藥店的工作人員等,其他人員一律不得外出工作。

被強制封鎖在屋子裡的日子是相當不舒服的,精神壓力尤其大,煩躁感快速增加,正處於貪玩年齡的孩子們尤其難受,網上有個人寫到:他讓他小孩每天從客廳跑到餐廳,再從餐廳跑到臥室,早晚各幾次,藉此消耗掉小孩無盡的體力,相對地,也儲存了大人抗疫的能量。大人們則要面臨更多的問題,有些人工作沒了,解禁後反而面臨生存問題,當我們把染病的人隔離起來的同時,也把健康的人都禁閉了起來,時間久了,附加災害接踵而至,有人鼓勵著,健康的人也要活下去。從1月23日開始已經被禁閉了兩個月有餘,這期間,多出談心的機會,但吵架的機會也不會少,畢竟各家老小過去從未像這樣天天廝守一起過日子,尤其是房子小的家庭。閉關的日子久了,樂觀的人悠然吟起黃鶴樓詩詞表達他的心境:不望煙花三月下揚州,但願煙花三月能下樓。

2月24日(封城第33天),上午,武漢疫情防控指揮部發布第17號命令,突來的開城令讓許多人振奮,以為已可恢復自由,熟知,三小時後,第18號命令取消17號令,空歡喜一場,其後原因不明,大家修改成語為「朝令午改」,在中國大陸,什麼都可能會發生,就像封城一般。

湖北省千萬普通人,因為突如其來的疫情,生活被重新分割、春節被重新定義。社會為這次疫情付出高額的代價,包括親情、人情、健康和經濟。網路上出現不少瀕臨失控的留言,一位家住武漢的人說:「這是她第一次哭著度過的春節」,還有人寫到「大過年的,為什麼要分別,為什麼要拚命?」

封城世界下,有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被病毒感染的病人在封城環境下,設法到了醫院,排隊竟達數百米遠,等待治療的時間可能超過數個小時,有些人在等待過程中倒下了,也有人被告知,因為沒有病床,他們必須回家等待,這其中有些是新冠肺炎患者,也有可能只是普通感冒患者,他們交叉傳染,疫情一開始時較為混亂,很多人因為得不到妥適的救治從輕症轉為重症,有很多人因此而去世。

有一位29歲的彭姓醫生在2月20日去世了。他原本規劃初八結婚,疫情爆發後,他把婚禮延後,回到醫院參與救人工作,然而,他卻不幸被感染後去世,從此,他的新娘再也見不到她的愛人。

另一位姓肖的病人臨終前,手寫身後願意把遺體捐出來做研究,很是感人,媒體廣泛報導,但更感人的是沒被媒體報導的另外四個字「我老婆呢」,人臨別前,心裡惦記的總是最愛的人。

常凱,曾被評為湖北電影製片廠標兵、先進工作者,其社會交友廣闊,關係良好,年初一其父發燒咳嗽、呼吸困難,送至多家醫院救治,均告無床位接收,多方求助,也還是一床難求,數日後撒手人寰。其母身心疲憊,免疫力盡失,亦遭感染,隨其父而去。常凱因照顧父母亦受感染,與其姊於2月14日病故,一場瘟疫,一家四口相繼過世。類似之場景,不斷在武漢上演,幾乎只要有一人染病,全家都會被傳染,為了不讓家人受害,亦有染病者在無病房得不到醫治的情況下選擇了輕身,多少家庭因此破碎。這些去世者的家屬,他們的傷痛之深,可能終身不能平復。

電視上流傳的一段影片,一位女兒跟在禮儀車後面嚎啕大哭,她的母親染病去世了,因為病毒的關係,必須馬上被送往火化場,女兒無法為其送葬,將來或許還不知道骨灰在哪,輕生重死是中國的傳統文化,這恐怕是兒女們心裡最大的疼。

封城世界下也存在很多平凡的偉大,人間溫暖。

男生的理髮週期一般是一個月甚至半個月一次,同樣地,醫護人員也需要理髮。他們理髮的理由,不是為了美觀或不舒適,而是為了避免戴防護服的時候產生縫隙讓細菌進去,理髮師成了在這場防疫作戰中一個微小但卻很重要的角色。

武漢實行交通管制之後,很多人的出行成了問題,特別是醫護人員的上下班,這時志工就成為了這個城市「流動的生命線」。很多志工是計程車司機,志工們承受著染病風險,當他們簽下「不顧生死、義無反顧」的志願書時,心中滋味,可能只有他們自己能懂。這些來自各行各業的志工,除了接送醫護人員之外,還負擔社區管理、採購、病患家屬的聯繫登錄等工作,每日見到生離死別的場景,其壓力之大難以想像。

鎖匠師傅是一個社會中非常平凡的角色,甚至常被遺忘,一位鎖匠師傅受訪說:武漢封城期間,他的工作基本上沒停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訂單都是在幫忙離家的居民餵食貓狗!有養寵物的人,一般春節回家,如果不是自己開車的話,帶寵物是很不方便的事,他們都會選擇寄養在寵物店或者留在家,大家原本以為幾天後就返家的規劃想不到此行一去二個月,從來沒有人會想到,解決這個問題的,是你平時走在大街上可能都找不到的鎖匠師傅。

疫情來了,它選擇了武漢,從它初發到擴散再到瘋狂,人們沒能在病毒抵達前攔住它,卻一直跟在它的後面追趕、消滅,但我們付出的是如此規模的代價。

●鄂冏

武漢封城兩天後,1月25日半夜1時,手機收到簡訊,宜昌自當天(25日)上午6時開始封城。完成沒意想到,宜昌距離武漢約350公里,原以為疫情不會延燒到這裡,想不到她也宣布將封城了。

天人交戰很久,是馬上收拾行李、抱起熟睡中的小孩,叫醒老二(親戚的暱稱)半夜載我們去宜昌機場,以便清早離開,還是靜觀其變?我和太太決定按兵不動。一來,不確定六點後宜昌機場飛機是否會起飛?其次,我們沒機票,萬一到了機場當場買不到機票,可能會受困機場,寒天地凍,小孩子可能受不了;第三,老二送我們去機場,回程應該會超過6點,有可能因封鎖而陷於中途無法返回。所以,我們決定明日再見機行事,這個險不能冒。事後,我們認為這決定是不正確的,自那時起迄今,我們受困超過70天。

那一夜,我失眠了,有史以來第一次。

中國大陸太大,命令的傳遞與執行上有時間落差,事後發現,封城在鄉下地方的進展是緩慢的,想到那封到那,大約2日後才完完全全地封鎖,無法動彈。

隔天,26日,很早就醒來,發現宜昌三峽機場竟然沒封,不懂,封了路不封機場,民眾如何能去機場呢?不過,或許是個機會,一個可以離開的機會。正在納悶之時,手機又傳來一份公告,大意是:欲前往宜昌三峽機場搭機者,須集中至市區東火車站旁,統一搭乘巴士前往機場。我還查詢到隔天27日的票還有,那是一趟先往西飛到昆明,再往東飛回台灣的路線,雖然往回飛,但已是最好的選擇,單程票價一人1萬8千台幣,逃難時,已顧不得費用,頓時,有了希望。但,路都封鎖,如何去巴士站?我們的住處離巴士站約40公里,高速公路約1小時內可到,但已封不可走,或許還有小路,我決定探路,若確定可行,馬上買票,明天就走……

當日中午吃飽約1點半出發,老二載我,帶著手機和一瓶水就出發。主要道路已封,我們直接走小路、鄉道和山路,結果駛了約五分之一路程後,突然前方路被土堆擋起來了,山貓正在鏟土設置路障,我們見狀只好回頭,不死心,往旁邊的小路彎了進去,往山上開,左拐右彎開了約數十分鐘,我們希望繞過那路障關卡,在一個村子裡詢問村民,他們告知不可能繞得過去,只好放棄。

我們回頭,當時已午後三點多,原本已欲放棄返家,但老二提議再試試看,嘗試了另外一條路,想不到挺順利,估計又前進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就在我們的鄉鎮與臨鎮交界處,公路路障出現,同時有民警看守,無法越雷池一步。老二的手機導航軟體很神奇,它指示我們可以往左拐入小路,我們決定嘗試。導航app帶我們在山上開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飽覽湖北鄉村美景,滿山都是小橘子果樹,獨棟的農宅坐落在各山腰,陣陣渺煙升起,頓是平靜與悠閒,要不是心急的在找尋回家的路,實在好想下車觀賞一番,山路彎曲且顛簸,左邊一個彎後又往右彎,上坡開上又下坡,我們完全依賴導航系統,兩個小時的路線太過複雜,我們已無法紀錄開過的路,心想,回程時還是靠導航即可。

根據導航系統定位,發現我們的位置似乎去機場比去巴士站還近,我們決定直接勇闖機場,一探究竟。導航系統建議的路線有時令我們心驚,不知是否接受建議,有些路小到只有一台自用車寬而已,有時看似要我們開進果園,我很佩服那個導航系統,它連鄉間小路都可導,實不知它是如何建議資料庫的。

當日下午近6時,我們終於前進到宜昌三峽機場附近,已開到機場跑道圍籬旁,行駛的路線依然像是無人通行的小路,這時導航出了些狀況,一直帶我們打轉,始終無法前進到機場入口。最後,終於走出迷途,就在前往機場入口的路上,最後一關,由警車看管封鎖,難越雷池一步,非常遺憾。原本要改前往巴士站,但時間已晚,還是決定返回,或許明天再嘗試前往巴士站。

我們已完全不記得如何來之原路,只好繼續聽從導航指示,但它也似乎忘了來的路,我感覺導航的路線來程並沒走過。沿途都是各式各樣的路障,有土堆、有卡車、有怪手,甚至也有樹木,大開眼界,把它都拍下來留念。我們就像隻草履蟲,每遇到障礙就折回走另一條,持續不斷地遇障、折返,估計遭遇路障不下10處,我開始意識到,我們好像回不去了!

事後我們知悉很多路障是當天下午才設的,等於是我們前腳才剛開過,後面路障就架設了起來。晚間七點多,我的手機已沒電,老二的手機不久後也沒電,車上充電系統故障無作用,頓時失去導航、失去聯繫方式,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在山區的道路上,沒導航還到處封路,十分擔憂並且有一絲害怕。突然間,我們看到遠處加油站的燈光,加了油,也替手機充了電,心中燃起一絲生機。此時,另外一輛車開進加油站,我們一聊,得知他們也是要到我們居住的鄉鎮,有了夥伴,他們告知已經在此處從下午開始繞了超過六小時,仍無法離開,到處是路障。我們分析後,做了鼠年第一個重大決定:排除路障!要回家,只有闖過去,把路打開。

評估用車子做路障者我們動不了,決定找土堆路障下手。在一個路障前,迎面而來幾輛車,雙方在路障兩端閒聊,得知大家的目的都只有一個,就是要回家,大家共同研擬對策。這幾台同好稍早已從前面的村莊農戶庭院借了鏟子和圓鍬,目標一致,大家互稱兄弟,分處路障兩邊,冷風的夜裡,有人挖土,有人鋪稻草墊厚止滑,以便讓車子可以駛過,花了一個多小時終於開啟了回家的路,剷平了土堆一角。第一輛車緩慢的通過,車身已碰觸到土堆,底盤亦已略為卡在土堆,經過前進後退的操作,它終於通過。老二的車是手排的,他要我來操刀過關,我坐上駕駛台後,心想,需一鼓作氣通過,馬上以超過三千轉的高扭力順利越過土堆,和戰友們互道再見與祝福後,我們持續後續的行程,此時已經夜間約10點了,鄉村的夜間原本應該寧靜無聲,被一堆行駛在農村小路的汽車破壞,實在不願意打擾他人生活,但是又何奈,都是亟欲返家的人。我們隨後又經過了兩處已被同好處理過的路障,順利通過,終於回到家。

朋友提醒我,排除路障這事不能張揚,免得被抓去關。幾天後,朋友傳來《交通部運輸部發出的緊急通知》,其中一段是「不得簡單採取堆填、挖斷等硬隔離方式,阻礙農村公路交通「,朋友開玩笑說,我們排除農村路障的義舉可能會因為挖得又快又好,被送到各地示範教學。

我們從下午1點半離開,回到家11點半,歷經10小時,差點回不了家。

當晚,第一次見到新聞提到可能派專機接送返台之事,很多朋友轉來訊息,然而,熟不知,我們去不了機場。

隔天,訊息發布,宜昌三峽機場也開始封閉,自此斷了搭機逃離返家的念頭。

〈本書摘自《返家:湖北武漢受困台灣人封城逃疫記》/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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